辅仁医院。
这是一套贵宾病房,陪护室和会客室都空着,只有病房传出心电波和全监候血压仪器的声音,褚思成仰面躺着,鼻子下面贴着输氧管,手臂上挂着吊针。
三天过去了,他还没有真正清醒,有些时候,会睁开眼睛在褚朝宗身上看一眼,更多时候只是昏睡。
他躺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头发快和雪白的枕巾融为一体,额头上有刀刻一样的深纹,嘴唇紧闭,好像决心从此不讲一句话似的。
褚朝宗站在床边,两眼通红,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头发白成现在的样子,身体糟成现在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父亲是钢筋铁骨,总是来去无影无踪,他有钢铁一样的身体,比钢铁还坚硬的意志。
什么时候开始,受不了一句气话了?
此时的他心里五味杂陈,于理,他不只是褚朝宗,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于情,褚思成是他现世的父亲,虽然因为母亲自杀的事心怀怨恨,可到底是血脉亲人,如何能做到袖手旁观?
天色将晚,医护人员换班,其它来探望的亲戚也离去之时,一抹袅袅娜娜的身影走进医院,她戴着宽沿晾帽,遮住半张脸的太阳镜,有意的避开众人的目光,但这样的装束,却仍能在众生之中脱颖而出,即将离去的人们纷纷驻足议论,带着各种没根据的猜测。
这样的气场,即使他没看见她的脸,也知道她是谁。
褚朝宗很想离开,但里面躺着的毕竟是他的父亲,怎么样都不能一走了之。但若要面对她,他根本就没有准备,他已经知道她不在他的夙命里,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当年的她那么高傲,那么决绝。没有给他一点机会。他曾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她。
“醒了,醒了!褚伯伯醒了,快叫医护!”她惊喜的声音在里面叫。
“好的,马上来!”他马上接话,一心不想再有瓜葛的两个人,还是有了交集。
医生检查认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要静心休养不能情绪波动太大。
“褚伯伯,医生说您很健康,您放心啦!”楚宜合摘掉帽子,邻家女孩一样在褚思成耳边轻语。
“宜合,”褚思成瞪着褚朝宗:“过得还好?”
“挺好的,人长得漂亮么!要求不高的话,生活很容易的!”她甩甩长马尾,难得调皮一下。
“一个大家闺秀,沦落到弹琴娱乐别人的地步,还说过得挺好?宜合,即使你没和朝宗结成连理,伯伯也拿你当亲人看待,为什么不让我们帮你?”
“在酒店弹琴没那么差了,至少还和艺术有关系。而且也是我自力更生啊。”
“那天天被围堵,威逼和恐吓的生活,还能算好么?”褚思成叹气,要不是他幸好找到了她,暗中派人保护着,真不知她会遇到什么事!
有时候,女人的美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尤其是当她处于弱势的时候,她的美丽会带给她很多不必要的痛苦和烦恼。
楚宜合咬着嘴唇,半响,只轻声说:“对不起。”就跑出去了。
“你还在这干什么?”褚思成瞪着褚朝宗。
“要帮她,你看着办好了。不一定非要我去帮她。”褚朝宗也咬着嘴唇,他们分开十年,音信皆无。当年她不遵守两人的协议导致分手,他并不恨谁,没想过她过得好不好,可是,也没想到她过得这样不堪。
眼见褚思成又瞪眼睛,脸色涨红,褚朝宗还是投降,开门追出去。
楚宜合正贴着走廊的墙轻轻抽泣。
褚朝宗走到她身侧。她立刻停止抽泣,擦去腮边泪:“伯伯睡了?”
这女人骄傲到骨子里了。褚朝宗想。伸手摘掉她的眼镜,眼角有一处划伤,带着整只眼睛肿成一条缝了。
“怎么回事?”他问,虽然口气冷淡,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揪了一下,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太年轻,都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可她毕竟是青春的一部分,是他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亮点,是连皮带肉的那一部分。无论多少年,总难无动于衷。
“擦伤。”她又夺过眼镜。戴上。
“到褚氏来做吧。”眼见她如此爱面子,他干脆开门见山。
“不必,我现在也挺好,父母下世,家财散尽,没牵没挂的挺好。”她还在坚持,但声音已经在迟疑。
“不必拖延,明天总部见,我的秘书会打电-话告诉你时间和地点。”他觉得自己好像说多了,转身就走:“在我这里有一个好处,就是,我对你没兴趣,更不会对你围追堵截。你安全了。”
就在他的背影消失的一瞬间,楚宜合的平静凄苦的脸上乍现得意阴冷的笑纹,轻轻用小手指弹去泪痕。
“青罗,你退步太多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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