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点银灰色慢慢的清晰,然后再次停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开始相信那是幻觉。车窗摇下,里面的人隔着雨水静静看着他。从小到大,他都是衣履洁净,光华内敛的模样,连她也没有看过他这样的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往下淌水,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干净澄澈。就在她离开前的那个晚上,这双眼睛还在在呎尺俯视着她,她还记得那扇子一样的长睫毛曾轻轻地刷过她的面颊,痒痒地,带着他呼吸的温度。当时的他说;&ldo;岛屿一直都在。&rdo;她竟然相信过。(完结)&ldo;你听说过亚特兰提斯吧,止安。远古时代最大的岛屿,一天一夜之间神秘地沉没在大西洋深处。它在海底几千年,所有的文明都可以消失,可它永远不会变成海水。&rdo;&ldo;这没有意义。&rdo;她送他到达下榻的酒店,&ldo;回去,继续做个好孩子。对了,把你的账号给我,那幅画的钱我稍后会汇到你的户头。&rdo;他没有告诉她,他回不去了。&ldo;那幅画我是不会还给你,《我的晨曦》,那个记忆不止是你一个人的。&rdo;止安无限讥讽地笑。&ldo;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不相信我,原来你是根本不相信自己,你不信你可以幸福。&rdo;纪廷少见的尖锐。&ldo;下车。&rdo;她不顾车外大雨滂沱,倾过身去推开车门。纪廷忍耐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她莫名的火起,用力推了他一把,&ldo;我让你滚下车去。&rdo;他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任她蛮横地推搡,然后在她一个无力的时候,用力抱住她。他的身上仍旧湿得厉害,隔着薄薄的衣料,那湿意迅速地传递给她,就像他们所有的记忆,潮湿的,黏稠的,纠缠的。裤子口袋里的电话在交贴着的两人中间震动,他摸索着接起,电话那头刘季林的声音无比疲惫,&ldo;止怡又进了医院,她已经一连几天咽不下东西了,喂了进去,又吐了出来。&rdo;&ldo;你知道,我帮不了她。&rdo;&ldo;谁都帮不了她。&rdo;他挂了电话,掩不住难过。止安从他怀里挣了出来,重重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ldo;止怡……她有事?&rdo;他点头,不想骗她,&ldo;她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更是越来越虚弱,如果她不肯放过自己,谁也没有办法。&rdo;他的话音落下,感觉到止安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她从来没有主动握过住他。&ldo;我知道亚特兰提斯,至今没有人可以证明它的存在。既然它沉没了,还不如永远融到海水里。&rdo;他听懂了她的意思,慢慢地拿开她的手,冷笑,&ldo;谁都没有权利安排我应该怎样生活,就算是你也不行。&rdo;她双手置于方向盘上,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雨刮,很久之后,她听见他开启车门的声音。在他离开之前,她说,&ldo;带我去看看她。&rdo;他们回到止怡住进的医院是次日的下午,这也是纪廷工作的地方,止安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十八岁离家后,她没有回到过家乡,也没有见到过止怡和她所有的家人。他试着抓紧她另一只手,却被她无比冷静地拿开,疏离,这就是一路上她给他的惟一表情。病房里除了c黄上吊着点滴的止怡之外再无旁人,不知道为什么,连纪廷都觉得松了口气。止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到止怡的身边,看着c黄上的人,清醒着的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是九年前道别的那个深夜,止安眼里的止怡都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让她心惊,她双眼紧闭,枯瘦蜡黄得面目全非,就像一朵本该绽放,却忽然凋谢的花。止安莫名地想起了也是病c黄上的另一张枯萎的容颜,那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让她如坠冰窖,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她面前这样离开?就连曾经给过她惟一亲情的止怡也不能幸免?她的手指轻轻碰触止怡枯瘦而cha满了管子的手背,飞快地缩了回去,慢慢地揪住了她手边的白色c黄单。没有人作声,病房里只剩下止怡轻浅到微不可闻的呼吸。止怡还是醒了过来。有时候纪廷也不得不相信她们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感应。&ldo;谁?&rdo;止怡虚弱地问。止安没有回答,纪廷只得说了一声,&ldo;止怡,是我。&rdo;&ldo;你来了?&rdo;止怡露出了一个微笑,&ldo;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止安在我身边,她问我过得好不好。我有多少年没有见到她了?&rdo;&ldo;止怡你别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rdo;面对这样的止怡,纪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真的是有情皆孽,所有爱着的人都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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