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星起来时,祁定就在她身边,自然而然地搀了她一把。他怕妻子伤感,转移话题道:&ldo;我刚才看到阿瓒背小善上来,动手动脚的,我这个岳父还没答应呢!&rdo;&ldo;那你上山前还说要画一幅《鸾凤和鸣》送给他们做新婚礼物?&rdo;沈晓星无情戳穿他,祁定呵呵笑了,他眼角的纹路真切地映在她眼里。他们都在老去,少年时耽于梦想,盛年时为事业、为孩子、为老人奔忙,人的一生似乎只有暮年的时光才属于自己和身边的伴侣,别的都在远去,他才是最真切、最重要的存在。周启秀在很久以前在永安寺附近购入了一片茶林。他曾想等他和嘉楠老了,就在这里盖栋小楼共度余生,结果是他亲手把她的骨灰葬在茶树下。他们没有惊动旁人,也没什么仪式,亲人骤逝的锥心之痛也长不过三年五载,更多的凭吊是出于习惯与自我慰藉。活着的人不敢忘却,然而逝者或许先把他们给忘了。周瓒一直扣着祁善的手,他的拇指有点毛躁,抚摸过她手背的皮肤,有微微尖锐的触感,不疼,存在感很强。祁善默默回握他,周瓒朝她笑笑,不知刚才在想什么,眉宇间有罕见的怔忡。祁善还注意到,阿秀叔叔瘦了许多,步入中年后更有魅力的他此时看起来竟比她爸爸还显出老态。他十分平静,像做一件在心里重复了千百遍的事,从容坦然,只有往骨灰盒撒土前磨蹭照片的姿态如热恋的情人般温存。祁善来之前问妈妈,阿秀叔叔为什么选择这么遥远的地方安葬嘉楠阿姨。沈晓星告诉她,这是周启秀和冯嘉楠热恋时厌倦说抱歉从永安寺回来不足半月,有调查组进驻周启秀公司,他和子歉都在被调查之列。父子俩是同时被&ldo;请&rdo;走的,几天后,暂时脱身的只有子歉。周启秀几乎揽下了所有的事,子歉只是执行者,并不知悉公司内幕。子歉试图于公司账目上亡羊补牢,周瓒四处奔走,想的却是让父亲先出来再说。然而周启秀与老秦牵扯太深,身边的朋友唯恐卷入其中,都不敢妄言妄动。周瓒想方设法也只见了周启秀一面。周启秀的健康状况令人生忧,出事前他的胃就不太好,如今身不自由,寝食无常,整个人像迅速地被风干。周瓒听周启秀身边的调查人员提起,他几乎吃不下东西,希望周瓒这个做儿子的能劝着点。周启秀对周瓒说自己只是肠胃不适应,其余一切正常,心态也平和,调查组的询问他该配合的都配合,还反过来劝周瓒不要过多地管他的事,照旧过自己的生活。子歉从周瓒那里听说周启秀的近况,他没见到二叔,周启秀不让。子歉和周瓒不同,周瓒成年后远离周启秀的事业,公司的事他不沾染也不过问,在外虽混得不上不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但他是彻底干净的,这也是周启秀心中所愿。子歉犹如周启秀副手,尚且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周启秀怎肯让他再卷进旋涡。火烧般的煎熬让子歉没有一夜能安眠,他见了几批律师,收到的反馈都不乐观,只要老秦的事无可挽回,周启秀难脱干系。所有的建议无不指向让周启秀抓住时机,主动交代,争取减轻罪责。子歉通过律师隐晦地向周启秀递话,要他万事以自我保全为先。子歉和阿珑确定关系后,常在二叔身边多有不便,平时大半时间住在外面的公寓。他回公寓取东西,开门进去时,分明是白天,室内光线昏暗,客厅窗帘低垂。开灯前子歉已心中有数,果然,沙发上窝着人,是几日不见的阿珑。&ldo;你来了。&rdo;子歉看清阿珑时脚步一滞,很快又走进房间,&ldo;我最近会有点忙。&rdo;阿珑坐起来,声音散在有些空荡的客厅里,也不知子歉是否能听见。&ldo;是最近忙,还是今后我都见不到你了?&rdo;子歉在卧室里匆匆收拾东西,故意不让自己有停顿下来的空隙。他不敢看阿珑憔悴的样子,也不想听她说话。她哪经受过这样的变故,说是天塌了都不为过。子歉可怜她又恨她,他们本可以没有交集,不必相互看着对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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