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文斌打小就吃过周家妈妈的奶,对周家的环境自然不陌生,而当时他也实在再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便索性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七年。
凌文斌一天天大了,与周家人的关系却没有想当然地那样亲近,用大院中马姥姥的一句话说:“没有骨血跟着的娃,终究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周妈妈对此却总是一笑作罢,从不往心里去。
那是1979年,二妮素娥当时还是河阳第五机械铸造厂的一名勤杂工。这天,她和同伴推着小车。车上装着大半车垃圾和一些废旧工件,穿行于厂区各处,清扫垃圾并不时捡拾着被丢弃的废旧工件。同伴忽然靠近二妮,神秘兮兮地问她:“二妮,是不是又有了?”二妮一愣,你咋知道?同伴笑了,说我们股的人都知道了,你还瞒我?李姐说昨天看你在厕所里吐,中午又见你带的是咸辣椒,大伙就都知道了。怎么样,几个月了?二妮有点羞涩地说:“快五个月了。刘姐,这次我一准怀的是个女孩,跟怀强强那会儿感觉特别不一样,特别喜欢吃辣。”同伴不以为然地撇下嘴,说人都盼生儿子,你倒好,盼女儿。二妮说:“女儿好,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两人正说着,只见一个穿着干净的花布衣裳的女工,急匆匆地向厂办公楼走去。
推车的同伴儿悄悄地上前来跟二妮议论。同伴神经兮兮地说:“看,陈大埋汰又搭上一个,早看她不是东西!”二妮不以为然地笑着打趣同伴,说看把你羡慕的,你眼红干么不也去拍拍主任的马屁?同伴说:“我要去拍就去拍厂长的马屁,主任算什么?”二妮说,玉芬爱人前年出车祸死了,要说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于情于理,厂里是该照顾点她,不想却被陈主任趁虚而入!可惜了王大夫那人,多好的人啊!同伴却颇不以为然,撇着嘴说:“老爷们儿都这样,你没听说吗?有人不是说妻不如妾,妾不偷,偷不如偷不着嘛,想想还真贱,干么非去偷啊!”二妮说:“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来工宣队那一套,要是我就找公安来抓他。”同伴说:“别把话说早了!你周素娥是谁?你的漂亮在厂里可是出了名的,我想主任若不是怕你家是厂里的老人,传海、三妮又都在厂里,怕把事闹大,他早就对你下手了!要是我也早下手了,看看你,生过一个了,身材还这么好,跟个小姑娘似的,又有胸有屁股,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二妮给对方说得一阵脸热心跳,你说什么呢?越说越不像话了。二妮说着去抓同伴的痒。两人笑作一团。穿花布衣裳的女工听到笑声,停下来警觉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又急匆匆地往办公楼里走去。
这时,身为翻砂工的传海,脖子上搭条白手巾,手拿铁勾,正和工友们一起往模具中灌注铁水。高温烤得人头晕眼花。传海不时地用手巾擦着额头。人们的周围钢花飞溅。
一张被油泥渍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方桌。桌上放着两只大饭盒和一个白色大茶缸。茶缸上漆着“河阳市第五机械铸造厂”的红字。茶缸旁放着只吃了一半的糖水山楂罐头和一张“人民日报”,几本封面重新粘贴过的陈旧的连环画册。
师傅站在机床前拿着卡尺,不时地指点着说着什么。凌文斌却坐在旁边,一手倚着桌子,一手拿起连环画,心不在焉地听着说教。师傅说得嗓子冒烟,估摸着徒弟凌文斌怕是早睡着了,扭脸一看,咦,凌文斌瞪俩大眼睛,连环画也丢在一旁不看了,正伸长个脖子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师傅觉着奇怪,刚想上前去问个明白,却见库管员三妮推着材料车走了过来。
三妮年轻、漂亮,虽是一身不合休的粗布工作服大大影响了她的美丽,但是那瘦削的双肩水蛇腰,走起路来带起的那种恬静之美还是可以轻易地定格在每个成熟男人的眼里。凌文斌主动上前去帮忙往三妮车上摆放车好的工件。凌文斌看着三妮笑。三妮瞪了凌文斌一眼,并不理他。师傅善意地拍了一下凌文斌的脑袋,摇头微笑。三妮羞涩地一甩头,推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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