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华所指挥的部将,无不诧异;不知道他何以一改常态,突然变得这么清廉,这么体恤部下了?不过,他那五万银子到底赏了些什么人,大家仍然关心,主要的是要看看,有那些人在暗中立功?
这当然是件不容易打听的事,只知道总督衙门的罗师爷与赵总管各得三千两,是赏金中数目最大的。赵忠得巨赏在意料之中,罗龙文凭何功劳得三千两银子?少不得有人困惑,甚至啧有烦言。
第三十一章
在罗龙文,实在没有想到会有此一笔意外之财。可是,他觉得还是辞谢为妙,因为他也听到颇有人不服。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三千银子成为众矢之的。
&ldo;只怕不行!&rdo;当他跟赵忠商量时,赵忠劝他:&ldo;你知道的,我家的&lso;那一位&rso;,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尤其恨人不识抬举!你何必惹他误会,平白里生出许多意见?&rdo;
&ldo;本来就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一件事,加上大家有闲话,我更不能要这笔钱了。&rdo;
赵忠想了一会,突然问道:&ldo;你真的不要?&rdo;
&ldo;真的不要!&rdo;
于是赵忠为罗龙文出一个主意。未说正题以前,先有一段&ldo;闲话&rdo;。赵文华的老母,今年八十岁整寿。生日之期,正在赵文华奉旨领兵南来途中;以他这样的身分地位,遇到这样难得的喜事,竟未能好好热闹一番,自觉愧对高堂,一直耿耿于怀。
&ldo;当然,生日是可以补做的,我家那位已经有话了,此番凯旋回朝,要大大请一回客,让老太太高兴高兴。我在想,你如果真的不要这三千两银子,何不以赵老太太的名义,捐给尼姑庵,为老太太念一坛添福添寿佛经?这一来,我家那一位,一定更见你的情;对外头来说,表明你并不想分他们的财帛。岂非一举两得之计?&rdo;
这个主意确实很好。罗龙文欣然接纳,但有一层顾虑,&ldo;这里的&lso;花庵&rso;很多,是不是一视同仁普遍分润?&rdo;他半开玩笑地说:&ldo;六根不净的比丘尼,念的经管不管用,恐怕大成疑问。&rdo;
&ldo;当然是疑问。这件事要嘛不做,要做就要规规矩矩,象个样子,不能有一点点失体统。照我看,无需多请教,挑个两三座清规出名的庵做佛事就可以了。&rdo;
&ldo;是,是!&rdo;罗龙文提笔写了一张领到三千两银子奖金的收据,盖上图章,交到赵忠手里:&ldo;一客不烦二主,我重重拜托,请你偏劳。&rdo;
赵忠欠了罗龙文好些人情,而且这个主意又是他出的,再说此举亦可讨好于主人,所以毫不迟疑地接受,而且决定尽心尽力地要把这件佛事办得毫无瑕疵。
在回家的途中就想好了,办这样的事,朱友仁最在行。因此一下了马,就关照司奔走的杂役,立即去找朱友仁来。
为了吴四的事,赵忠对朱友仁颇有歉意;加以此时又想他格外出力,所以词色之间,颇为客气,&ldo;老朱,&rdo;他说,&ldo;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rdo;
朱友仁受宠若惊地答说:&ldo;总管太客气了!有话请尽管吩咐!&rdo;
&ldo;事情是罗师爷的,不过我答应他了。这件事也是赵大人的事,只要你办好了,赵大人一定也会说你好。&rdo;
&ldo;是,是!全靠总管提拔吧!&rdo;
于是赵忠说明经过,接着问道:&ldo;你看,嘉兴哪几座庵是真正守清规的?&rdo;
&ldo;不多!不多!等我细想一想。&rdo;
朱友仁举了五座庵,第一座就是法云庵。又仔细说了这五座庵的规模大小:法云庵高高在上,第二座华严庵比起来只得法云庵一半大,其余的就更不足道了。
&ldo;那就这样,法云庵送一千两;其余每处五百,你看如何?&rdo;
&ldo;这样分配最好!&rdo;朱友仁说,&ldo;法云庵的心云老师太,我是见不着的,要托一位老太太去说。&rdo;
&ldo;好!都随你的便。&rdo;
这位老太太姓陆,是陆炳的婶母;女子而有男人气概,喜欢管地方上的闲事。她倒无意倚仗侄子的势力;但官府总以为她是锦衣卫大堂的长亲,须得卖帐。久而久之,造成她一种特殊的地位,提起&ldo;陆太婆&rdo;三字,不由自主浮铺敬畏之心。&ldo;陆太婆&rdo;倒也还明白是非,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过排难解纷之时,武断在所不免,所以也有人听见&ldo;陆太婆&rdo;的名字而大摇其头的。
&ldo;这&lso;陆太婆&rso;有样嗜好,喜欢戏文。江南的戏文,称为&lso;南唱&rso;,一共四种腔调,最盛行的是&lso;海盐腔&rso;;朱友仁是海盐人,耳濡目染,唱得极好,虽非专业的&lso;海盐子弟&rso;,而有时客中,常能博得满堂采声。陆太婆就很赏识他;曾经表示愿意支助他&lso;团&rso;一个班子,只是朱友仁志不在此,没有成功。&rdo;
他在想,法云庵的护法是陆炳,以此渊源,心云老师太必与陆太婆熟识,也一定要看陆炳的面子,卖她三分帐。所以托她去向心云有所关说,事必有成。
&ldo;总管,这件事我一定可以办得很漂亮。不过,有个人,要请总管先给她一个面子。&rdo;接着,朱友仁细叙了陆太婆的来历。
&ldo;可以,可以!既是锦衣卫陆大人的长辈,赵大人也应该有一番礼貌!&rdo;赵忠想了一会,取了一张赵文华的名贴给他,教了他一套话,又叫他备办四色仪礼,马上到平湖去看陆太婆。
&ldo;我是赵大人叫我来的。&rdo;朱友仁说,&ldo;赵大人早就听说你老人家了;他说,锦衣卫陆大人跟他的交情,同弟兄一样,既是陆大人的长辈,就是他的长辈。不过,钦命在身,行动受限制;再说又是堂客,不便来拜。听说我常在府上走动,所以特地派我来给你老人家请安。&rdo;
陆太婆象一般外场人物那样,最好面子;听得这番话,大为高兴,&ldo;真难为他!&lso;请安&rso;二字不敢当。&rdo;她说:&ldo;我倒也常在想,赵大人是世交,应该请他吃顿饭,也算地主之谊。不过我女流之辈,惊官动府,怕有人说闲话。现在赵大人看得起我,友仁你看,我怎么样尽点道理?&rdo;
&ldo;话到了就可以了。你老人家不必再费心。&rdo;朱友仁起身呵一呵腰,&ldo;太平,来看看赵大人的四样礼。&rdo;
四样礼并不贵重,缎匹、鞋帽、拐杖之类,都是小辈孝敬长辈常备之物。因为如此,陆太婆更觉得赵文华有意思,连连说道:&ldo;真正不敢当!一定要退回给他。&rdo;
‐023‐。高阳历史小说系列。&ldo;那,&rdo;朱友仁摇摇头,作个告饶的姿态,&ldo;你老人家不要出难题目我做。如果你老人家不收,退了回去,赵大人不会想到是你老人家谦虚,一定说我不会办事。&rdo;
&ldo;这话倒也实在,我只好老实受了。&rdo;陆太婆接着又说:&ldo;听说你在赵大人那里很得意,做了官没有?&rdo;
&ldo;保上去了!这趟军功案子很大,保的人多,准不准还不晓得。&rdo;
&ldo;一定准的。皇帝很看重赵大人,没有不准你的道理。恭喜,恭喜,你要做官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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