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韧看木代。她那时候是小,真小,直发,脸上带着稚气,细细的胳膊,清瘦的身条,胸部已经开始发育,微贲的弧度,睡衣勾勒出青涩的身形。如果现在他称木代是&ldo;我的姑娘&rdo;,那个时候,要叫&ldo;我的小姑娘&rdo;了。木代抹眼泪,在哭。克制的哭,尽量不发出声音,小脸皱成一团,拿衣袖抹眼泪,哭一阵停一阵,喃喃地说:&ldo;我该怎么办啊。&rdo;罗韧想伸手出去,摸摸她的头发。这世上的事情,往往不是是非分明黑白有度,左右结构的&ldo;对&rdo;或者&ldo;错&rdo;字描摹不了人情百态,霍子红的追述,即便拿到罗韧面前,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去理清,何况是那时候的木代。没人教她,也没人引领,她认为自己有罪,霍子红让她认罪,沈家已然当她罪大莫及,这罪,就算是已经坐实了吧。她伸手往枕头底下摸,抽出来一把刀子。家常的水果刀。罗韧看到,她拿着刀子,先在手腕上比划,又在咽喉处,最后,刀尖对着心脏,持刀的手一直发抖。罗韧的心收紧,身子前倾。然后,她眼一闭,右手一紧……罗韧觉得耳边嗡嗡的,明知道自杀绝没有成功,那一时刻,还是呼吸一停。木代忽然睁眼。眼神狠戾,神色几乎称得上是尖刻了。她负气似的,咣当一声把刀子扔远,厉声说了句:&ldo;关你什么事!&rdo;罗韧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对那一个木代说话。她语速很快:&ldo;又不是你杀的人,关你什么事。你也差点摔死,好不容易捡回条命,难道还要赔上去?&rdo;胸口起伏,气愤难平,像阴郁的黑暗少女。炎红砂说的没错,木代自己也猜出端倪,双重人格。罗韧转头看霍子红:&ldo;木代可能有双重人格这回事,我其实已经猜到……&rdo;霍子红说:&ldo;还有一小段,看完它。&rdo;木代的表情转换,忽而柔弱痛苦,忽而狠决桀骜,罗韧不想再看,怕看多了,这种印象挥之不去。好在,看时间的显示进度,快播放完了。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抬起了头。她表情平和,双目微微眯起,眉头微蹙,像是厌烦,又像是嫌恶。她说:&ldo;你们两个,别吵了。&rdo;视频就到这里,戛然而止。屋子里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张叔的水果塑料袋又在哗啦啦的响了,全然的噪音,让人想把那兜水果扔到地上,狠狠踩的稀烂。罗韧说:&ldo;我对心理学没什么研究,如果解释的话,请用我听的懂的说法,尽量通俗。&rdo;何瑞华首先坦诚一件事,关于木代异常的证据和影像资料,罗韧看到的,就已经是全部了。全部?只是这段视频?罗韧觉得不可能:&ldo;然后呢?&rdo;&ldo;然后,她就以我们都想象不到的速度,治愈了。&rdo;&ldo;治愈?&rdo;何瑞华先生尴尬地着重发音:&ldo;自愈,自己治愈。&rdo;他拖开椅子,从那张厚重的书桌后起身,拉过一边的白板,用荧光笔在上面画了三个圆圈。第一个最大,里头写了个&ldo;隐&rdo;字。第二个适中,里头写了&ldo;木代&rdo;两个字。第三个最小,里头写了&ldo;2号&rdo;。罗韧看向最大的圆圈:&ldo;那个是主人格?&rdo;&ldo;是。&rdo;&ldo;一个这么多年都鲜少露面的人格,是主人格?&rdo;&ldo;有些人从不露面,幕后cao纵,控制整个帝国。有些人忙前忙后,只是御前行走。主次不看露面次数,看势力比重。&rdo;如果是平时,这样的说辞,罗韧大概会笑一下,但是此时、此刻、此地,没有心情。何瑞华说:&ldo;可供分析研究的资料太少,很多是我的推论。你听来参考,可以不相信,欢迎一起探讨。&rdo;典型的知识分子口吻。罗韧点头:&ldo;你说。&rdo;&ldo;我想,你同意这样一种说法,人的本性渴望存活,这种渴望甚至存在于无意识中。就好像,有些说着已萌死志的人,车子撞来,还会下意识躲避。&rdo;罗韧同意,对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死,还是要付出很大的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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