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量先还不乐,但捧着虎符时就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了,期期艾艾说:“我……我是文士,没……没领过兵……”
杜文嗤笑道:“班超能投笔从戎,谢安能弃文就武,谁天生就是会带兵的?交给你,是我信任你。再说,翟思静被诛,翟家自然族灭,你和你妹妹离得最近,就自求多福吧。”
确实,这威胁得很实在。翟量想着翟素宁,又想着翟家这么大的部族若是被夷族,几百人就要血流成河。他这瘦弱的仔肩,还不得不承担这样的担子。抖抖索索地,但又不能不挑起重担来。
杜文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别怕”,又看了看天色,到各处去召集他那些武艺高强的亲兵去了。
天黑透时,他带着十来个人,在南郭正门边儿上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宦官,上前低声问:“姓翟?”
宦官当然不姓翟,但是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谄媚一笑,低头说:“是呢。”手一挥,柴门“吱呀呀”开了。
杜文带着十来个人,跟着那宦官一路往北苑的方向走。
北苑的角门开着,四处特别宁静,杜文探头进去一看,问:“有没有埋伏啊?”
那宦官脸一僵,而后昂着头说:“大王说笑话了!”
又说:“要伏着人,这里能这么安静?”
杜文微微笑着,屏息听着四处的动静。他哥哥不笨,不会在这里就埋伏着人马把他吓走。他于是跟着那宦官继续向前,顺着曲里拐弯的幽幽甬道,走向一片安静而幽美的宫殿,紫丁香的气息远远地就能闻到,淡雅而独特,叫人心驰神往。
虫鸣之外有错杂的呼吸声,草叶在无风时会微微颤动,月光下偶尔能看见树丛后金属的闪光。
这地方不大,一座小宫院的构筑,连廊、树丛、假山石旁,或许能藏得下十几二十个人,他自信还对付得了。
那宦官大概是怕他发现什么马脚,急急指着月洞花窗间隐隐可见的内室中的影子:“等着呢!”
“这么晚了还在等啊?”杜文低声笑道。
“可不是!”那宦官一脸脱不掉的谄色,“可不容易呢为了这天!”
杜文面颊上不由就带了笑意,听那性急的家伙还在催:“大王不进去看看?”
“要的,要的,这可不能浪费咯!”他边松松散散说,边突然出手扣住了那家伙的咽喉。
这倒是和上一世一样,杜文完全是警醒而狡诈的野狼,猎人的陷阱再精巧,他也看得透透的。他的人潜伏进去,反过来把埋伏得几乎要打瞌睡的皇帝亲卫如数杀死,杀得悄无声息。作为战利品的人耳朵在匕首上串成一串儿一串儿的,血流了他一手、一身。
核对清楚了人数,那个倒霉的宦官被他的一个亲卫制住。而他带着其他人,迈着老猫一样轻巧的步子,到了屋子外头。
他低声对手下几个说:“河西王和他那群急色鬼被我阿干一锅端了,所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咱们可不能重蹈覆辙。里面那个呢,是我的心上人,我也不愿意你们瞧见我和她……呵呵。放心,我这个人你们懂的,今晚熬一熬,帮我听好动静,明儿先到我那儿领赏,等平城攻克了,西桂坊的歌舞伎,桑干河画舫的船娘,甚至宫里那些可望不可即的宫妃宫娥,都是你们的!”
这样的承诺下来,他带的人自然愿意卖命。
于是恶狼一样的叱罗杜文,大方落落的,一只手是马鞭,一只手是带血的弯刀,他脚下的软油皮靴子踏过外头青石地上的鲜血,在里面的木地板上宛如步步踩着血莲花。“噗嗤噗嗤”一步一步走了进来,那血莲花就一朵一朵盛开在地板上。
屋子外间居然没有值夜的宫娥,杜文觉得有些诧异,捏紧了手中的刀,步步提防。梢间是作为寝卧的地方,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滑爽的门轴就开了。
他的心上人坐在矮榻上,手上捧着一本书,犹未卸妆,此刻目光转来,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对视了一会儿,屋子里只有灯烛芯的“哔剥”声。
“你好像知道我要来?”杜文狐疑地问。
翟思静点点头:“这伎俩他已经第二次使了。知道我无法反抗,所以当作了对付你的法宝。你既然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要来?”她微微一侧头,耳畔的两颗素金明珰在暖暖的烛光里闪着,与她不大有血色的面颊辉映着。
杜文看着她,心里不觉就软软的。
她真美!
今日与秋千架上那个粉红色的美人不同,今日是靛青色长裾,里头中衣露出的领子和下头的长裙都是深紫红色,没有镶、滚、绣、锦,也不用盘金错银,就是素净而有光泽的缎子,衬得她端庄得简直凌厉,神色疏淡得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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