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八成又是装的。
不一会儿,屋外仆婢捧木杯铜盆巾帕等物鱼贯入内,服侍二人梳洗后,朝食才呈上,却忽有人来报:“陛下召萧王入未央宫。”
虽奉陛下诏,然陛下年少,不涉朝事,定是章后与大司马之意。
新婚第二日一早,便被召入宫,阿姝有预感,定是要令他往河北去了。
若换做平日,以刘徇为人,定会立刻出府入宫,不敢有片刻怠慢。可他今日却一反常态,只道一声“知道了”,便示意仆从下去,继而不紧不慢的用朝食。
饭食素淡,胡饼并豆羹,再配上两碟笋菹等腌菜,与寻常王侯之家的钟鸣鼎食截然不同。而刘徇却吃得津津有味,一丝不苟,仿佛在用世间少有的珍馐美味。及至用尽,他仍不离席,只耐心的等阿姝。
阿姝生在世家大族,平日惯了精吞细咽,今日忽有人在侧望她,倒令她浑身不自在,赶紧多吞了两口,却一时不察,噎在喉间,将脸憋得通红。
刘徇瞧她脸颊涨红,双目水汪汪,可怜又委屈的模样,终是露出一分真心的笑,随手替她倒了杯浆递过。
阿姝羞赧接过饮尽,好容易平复下呼吸,只垂首匆匆用完,不敢再直视他。
他只一副好脾气的体贴模样,耐心的问:“朝食可用得惯?我家素来简朴,只不知你于邯郸时如何。”
周遭仆婢屏息凝神,只觉萧王真如谦谦君子,和气体贴,待新妇无微不至,羡煞旁人。
阿姝僵直着身板,心中腹诽,若当真关心她是否习惯,何不用饭前便问?然她面上仍打起精神笑应:“一切都好。大王,日渐高,陛下还有召,还是早些去吧。”
这是忍不住,要下逐客令了。
刘徇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施施然起身,临行前,仍不忘嘱咐:“我亲属尚在东郡,家中暂无亲长需服侍,姬于府中自便,就当是在邯郸家中。”说罢,披衣而去。
阿姝只觉浑身战栗,即便早知他为人,今日仍不绝要感叹——这人也忒能忍了!往后每日对着这笑面虎,她该如何是好?
待人离去,雀儿小心翼翼凑近:“阿姝,方才萧王那样体贴于你,想来昨夜应当一切都好吧?”她终是不能忘昨夜出屋前,萧王不假辞色的模样。可今日再见,又觉判若两人,想来昨夜只是她错觉?
阿姝苦笑:“你又被他骗了。他哪里体贴?分明是打定主意要膈应我。”他夜里关起门来,对她冷淡至极,可一到旁人面前,又变得一副体贴入微,宠爱备至的模样,岂非令他有苦说不出?
雀儿仍是不解,却打心眼儿里信阿姝的话:“若真是这样,我得赶紧同公子说去。”
出嫁前,赵祐对雀儿千叮咛万嘱咐,只要妹妹受一星半点委屈,必得立刻禀告于他。
阿姝忙阻止她:“别去,他也没拿我怎样,若是日日这般,也称得上相敬如宾,没什么不好,不用给阿兄添堵。”
雀儿鼓着圆脸,一面是阿姝的意思,一面是公子的嘱托,她犹豫再三,终点头道:“也罢,先不告诉公子,若萧王日后真的对阿姝不好,我定要回去,让公子将阿姝接回家!”
她说得信誓旦旦,瞧得阿姝直觉可爱,忍不住笑道:“别忙这个,不出几日,咱们便要离开长安,往河北去了,赶紧去收拾行囊吧!”
……
却说未央宫前殿,章后与少帝升高座,下首不过两步处,便设一坐塌,上坐一年过而立,未至不惑的男子,面阔体遒,头戴鶡冠,赤袍黑裳,气势压人,正是代陛下执掌朝政的大司马耿允。
刘徇入行拜礼,一味的低眉敛目,不见错处。
章后与耿允皆细细观察他情状,然皆抓不住任何蛛丝马迹,方泄气的令他起身赐座。
章后佯作关心状道:“昨日才新婚,今日便令萧王前来,实是想致歉。我那女儿生在民间,又是赵氏独女,素不懂规矩,若性急冒犯,请萧王海涵。”
她昨日听彭胜来报,言刘徇甚悦新妇,总还觉不信,赵姬不可近皇宫,便一早将刘徇召来一探究竟。
刘徇忙摇头,腼腆笑道:“太后何出此言?赵姬不但貌美,且性情柔和,实乃臣心中佳妇。”
耿允闻言,不顾殿上礼仪,抚掌大笑:“不错,看来此妇甚合仲渊心意,能令仲渊忘乎所以。太后这一女,未嫁错人。”
他自座上步下,轻拍刘徇肩,意味深长道,“太后只此一女,日夜牵挂,你必得厚待之,方不辜负陛下与太后对你的一片信任。”
刘徇立即作诚惶诚恐状,离座躬身道:“臣谨记大司马劝告,必不敢忘。”他红着脸羞赧道,“即便大司马不言,得妇若此,徇哪还有不珍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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